布魯斯當然不會介意這種小事，不過他看克拉克緊張的樣子，覺得實在有趣，故意說：“如果我說介意的話——”

他順著狹小的房間掃視一圈，目光落在客廳裏的那個單人沙發上，拉長了聲音問：“——你會去睡地上嗎，克拉克？”

“我……”克拉克語塞，他只是隨口一問，沒想到布魯斯會這麽說，一時有些詫異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不過他當他對上對方狡黠的目光後，才意識到他又是在開玩笑。

克拉克把被子扔到床上，丟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，很幹脆地拒絕道：“不會。”

布魯斯撇嘴：“噢，這太傷人了。”

“是的，讓你失望了。”克拉克面無表情地把被子鋪好，兩床被子將不大的床從中間分開，“事實上，我剛才是想說，假如你介意的話，可以選擇睡在地上。”

布魯斯不滿地抱怨道：“我是病人，克拉克——”

而克拉克也不甘示弱地回懟了他：“而我是屋子的主人。”

布魯斯倚在臥室的墻上，克拉克則站在床邊，兩人都劍拔弩張地看著對方，沈默地對峙著。

本來這應該是個很輕松的玩笑場合，但布魯斯不知為何，突然想起不久之前那個雨夜，他跟那位克拉克兵戎相向的一幕。

“布魯斯，別這樣。我錯了，你得聽我說，是萊克斯想讓我們……”那位克拉克懇求地看著他。

兩個克拉克那雙湛藍的眼睛在他眼前重疊，讓他心跳都漏了一拍。

“哈哈……”而同時，年輕的克拉克忽然破了功，再也繃不住假裝的嚴肅表情，看著他笑了起來。

布魯斯：“……”

似乎被他的笑容所感染，被拉回了思緒的布魯斯也禁不住勾起嘴角。

在這個時間線，一切都還未曾發生。在這裏，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，而他也可以……阻止超人死亡。

“早點休息吧，布魯斯。”克拉克說。

“好。”布魯斯從善如流地走過去，問，“你要睡哪邊？”

“左邊。”克拉克說，“左邊的被子是我的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，才發覺不太對，又糾正道：“不，右邊的被子當然也是我的……我的意思是，右邊的被子我剛洗沒多久……”

布魯斯哈哈大笑：“好的，知道了，那我睡右邊。”

克拉克松了口氣，說：“我去洗澡了。”

布魯斯聽他好像跟自己匯報行程一樣，又起了逗弄小鎮男孩的心思，問：“需要我等你很久嗎？”

“當然不用。”遲鈍的克拉克又是說完才反應過來，他們的對話好像是即將要發生一夜|情似的，尷尬得耳尖都紅了，“布魯斯！”

布魯斯得意地挑起眉。

待克拉克進了浴室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，原來氪星人也是會臉紅的？

——

雪夜萬籟俱寂。

晚上風停了，窗外只有雪花落下的沙沙聲，讓人內心都變得平靜起來。

但布魯斯仍睜著眼睛，茫然地看著前方單調的墻壁。

這張單人床對於他和克拉克來說實在太小了，稍微一動便能觸碰到對方，為了避免尷尬和給對方留出更多的空間，他們默契地選擇了背對背的姿勢躺著。

他不知道現在克拉克是不是睡著了，但他躺下來後，他的擔憂、他的顧慮、他記憶中的那些過往全部都湧了上來，讓他無法入眠。

他被天啟星的科技送到了這裏，對原來的時間線會有什麽影響？

戴安娜是不是問到了關於它的記載，那幾個超能力者是否已經被集結？

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了超人，那蝙蝠俠呢，他自己是否依舊在那條時間線上，還是已經失蹤了？

如果失去兩個盟友，面對地外文明，戴安娜他們是否還能應付得來……

他對於這個世界的責任，還有他所有的愧疚，在這安靜的雪夜，如排山倒海般的淹沒了他。

布魯斯忽然有種錯覺，他就像個逃兵一樣，丟下他還未建立的聯盟來到了這裏，遇見五年前的超人。

他無法壓下心底的這些想法，艱難地翻了個身躺著，看到克拉克正背對著他睡著，呼吸平緩，姿態放松。

克拉克……

在這條時間線上，他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。他得讓克拉克成為大家所熟知的超人，還得去找戴安娜，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，那個古董杯子究竟是什麽，他還能不能回到原本的時間線……

不，他不一定要去找戴安娜。布魯斯忽然想到，或許那艘氪星飛船會給他想要的答案，盧瑟就是在飛船上學到了那些外星科技，他得先找到飛船。

或許是吃了藥的緣故，盡管布魯斯寢不成寐，但他還是扛不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。

所以他並不知道，在睡著後不久，克拉克睜開了那雙毫無睡意的眼睛。

而當布魯斯醒來，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個他無比熟悉的蝙蝠洞——

他回來了！

布魯斯倏然起身，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，他確實離開了克拉克的那個小木屋。

這是怎麽回事？！

難道他回到五年前的事，只是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嗎？

“阿爾弗雷德！”布魯斯按下通訊按鈕，大聲喊道。

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蝙蝠洞裏震起層層回聲，然而許久之後，並沒有人回應。

難道老管家沒聽到嗎？這怎麽可能……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，他再次喊了一句：“阿爾弗雷德！”

可依舊沒有任何回應。

他會去哪裏呢？

布魯斯看到桌上放著一個手機，他走過去，才發現桌子上的灰塵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。

他到底離開了多久，這個世界又發生了什麽，阿爾弗雷德不會……布魯斯想拿起手機看現在的時間，可後方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。

他回過頭，看到一個人形的巨大生物從天而降，一手拿著戰斧，另一只手則捏著死去的超人。

布魯斯：“……”

“我聞到了恐懼。”那個猙獰的怪物笑著說。

布魯斯身上沒有任何武器，他拔腿轉身就跑，可他剛邁出一步，那個怪物就瞬間出現在他前方，攔住了他的去路。

“我覺得你會喜歡跟他以相同的方式死去的，是嗎？”怪物說話時噴出了陣陣腐臭味，熏得布魯斯幾欲作嘔，“無力、弱小卻又傲慢的人類。”

它說著，揮起戰斧朝布魯斯胸口劈下！

遠古神器撕裂了凡人的血肉之軀，鮮血噴湧而出。布魯斯慘叫一聲，被生生釘在了地上不能動彈。

“你們明明有拯救自己的機會的。”那個怪物舉起超人的屍體，又重重地摔在一旁，“可神明已經隕落了，是你們自作自受。”

它踩住布魯斯的腰腹，將沾血的戰斧拔了出來。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劇痛讓布魯斯慘叫起來，他看到自己的胸口跟超人一樣，破了一個大洞，傷口血肉模糊一片。

怪物拎起了他的衣領，拖拽著他飛到上空。

他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去哪裏。

心臟被劈開所導致的大量失血很快讓布魯斯意識都模糊了，他眼前陣陣發黑，而鉆心的痛感也在慢慢減退——他的五感在逐漸消退，他馬上就要死了。

他和怪物一同飄在哥譚上空，怪物說：“可憐的反抗軍首領，最後看一眼你的地球吧，你馬上就要跟她一同毀滅了。”

布魯斯艱難地睜開眼睛，看到了滿目瘡痍的城市，繁華的街道如今滿是硝煙，高樓大廈被攔腰截斷，地面上橫屍遍野。

而後，怪物松開了他的衣領，任由他從空中向下墜去。

——

“布魯斯，布魯斯……”

幾聲急切地呼喊終於真正叫醒了布魯斯，他睜開眼睛，發現克拉克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。

那才是個夢……他還好好地躺在克拉克的小木屋裏，並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。

克拉克問：“你做噩夢了嗎？”

布魯斯沒有否認，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。

他脫力似的長舒了一口氣，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了，他勉強笑了笑，問：“那我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夢話？”

“沒有。”克拉克搖了搖頭。

“那就好。”布魯斯故作輕松地說，他看了一眼時鐘，發現是淩晨四點。

“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好。”克拉克說著站起身，給他倒了杯水，問，“能跟我說說，你夢見了什麽嗎？”

布魯斯接過克拉克遞過來的水杯，抿了一口，心情覆雜。

見他不說話，克拉克繼續道：“好吧，我知道，你應該不是個喜歡傾訴的人。但有時候你可以試著說出來，會讓你輕松很多，因為自己就是這麽做的。我小時候碰見了一些很……很麻煩的狀況，可能你沒辦法理解，但那時同學們都覺得我是怪胎，經常欺負我，在學校裏排擠我，我不知道該怎麽辦，一度非常消沈，也很自暴自棄。是我的父母告訴我，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原因的，有一天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價值。”

克拉克本以為布魯斯會覺得自己的話很無聊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，他聽得非常認真，讓克拉克心弦為之一動。

布魯斯沒有註意到克拉克內心的觸動，只是順著他的話問：“那你現在找到了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克拉克搖搖頭，“不過我相信我會找到的。”

布魯斯看著他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，說：“我也相信會有那一天的，克拉克。”

“布魯斯……”

克拉克似乎想說什麽，卻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他註視著布魯斯深邃的眼睛，這個他剛剛認識的男人，不管他表現得如何慵懶隨性，他的眼神也總是冷靜而鋒利的。他似乎擁有著很多沈重的過往，但他茶色的雙眸卻好似黑暗中未曾熄滅的微光，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暖與希望。

兩人沈默了一會兒，克拉克忽然回過神，有些尷尬地回避了布魯斯的視線，說：“噢，布魯斯，剛剛我的意思是想告訴你，當你遇到問題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時，可以試著跟你信任的人溝通。假如他真正關心你的話，是不會覺得你軟弱的。相反，他會很高興，因為自己被需要了。”

克拉克其實說得很對，布魯斯的確不會向人傾訴，然而他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去拒絕克拉克如此純粹的善意。

他想了想，笑著問：“那麽，我可以信任你嗎，克拉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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